夕霧如炎

一走出肯爾塔，冰炎便直接開啟傳送陣想閃人，陣法的光芒卻一閃即逝，他依舊留在原地。煩躁地嘆了口氣，他再度開啟陣法，眼前的景色卻不是自己暫住的客房，而是人聲鼎沸的醫療班。

視線來回逡巡了一周，他很快就注意到癱在角落椅子上的褚冥漾，姿勢還和兩旁奄奄一息的傷患幾乎沒有區別──衣裝凌亂，上頭還有些許血跡。雙手無力地下垂，兩腳開開，整顆頭向後仰靠在椅背上，活像個被撈上岸遭太陽曝曬的死魚。

「……」這姿勢醜到冰炎想裝作不認識，直接打道回府。

無奈地走上前，冰炎駐足在褚冥漾面前，見他依舊沒反應，便彎下腰抬手敲了下他的額頭，語氣略帶不滿，「你就這麼想當屍體嗎？」

「好痛！」褚冥漾摀者痛處抬起頭，看到冰炎的瞬間，那表情簡直就像是終於找到飼主的小狗，「我是──」

冰炎直起身，舉手打斷他的話。褚冥漾瞪著眼前的手掌不明所以，等發現自己下方開了個傳送陣時，兩人已經到了冰炎暫住的客房。

「那地方真是有夠吵。」冰炎坐到床上，抬頭看向一臉迷茫的褚冥漾，「你剛說什麼我沒聽到。」

褚冥漾的語氣有點哀怨，「我去醫療班找不到你，所以就坐在那邊休息一下……」他是被人群擠到虛脫了，才不是在裝屍體。

「今天提爾太忙，所以是賽塔幫我看診。」冰炎不想和他討論姿勢問題，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張符咒，「再說，我又不是小孩，看病不需要人跟著。」

褚冥漾倒是應答如流，「我也不是想當保姆，只是想了解你的健康狀態而已。」誰叫冰炎每次都不跟他講。

褚冥樣想起以前冰炎第一次嫌他太煩人時，他還有點不敢跟，直到他發現某個不該熬夜的人連熬了好幾天之後，才決定死皮賴臉地跟著。有時候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冰炎，以前明明一直是成熟又獨立的形象，現在卻又覺得他像是個任性的孩子。

冰炎聽完立刻送了他一個白眼。

不過，這樣倒是跟他的年齡挺相符的……褚冥漾決定忽視這一幕。

「那賽塔有說什麼嗎？」褚冥漾問道，心裡疑惑著冰炎拿符咒要做什麼。

沉默地看向褚冥漾，冰炎猶豫著要不要開口。

「怎、怎麼了嗎？」被冰炎這麼一看，褚冥漾不禁緊張起來──難道是檢查出什麼大問題了嗎？

見褚冥漾逐漸變得緊張的神色，冰炎收回視線，「沒什麼，叫我保持情緒平穩而已。」接著舉起手上的符咒，向褚冥漾丟去。

符咒在即將接觸到褚冥漾時消散，化作一道水流，伴隨著風將褚冥漾從腳到頭刷了兩遍。待其消散在空中時，褚冥漾方才在醫療班沾染到的塵埃及血漬也消失無蹤。

「你這樣出去會嚇到你媽。」

褚冥漾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，「對、對喔，謝謝學長。」

「你晚點還要去年貨大街採購吧，我休息一下再跟你去。」翻身在床上躺好，冰炎打了個哈欠。

「嗯……那要出門了我再叫你？」

「嗯。」

走出房門，褚冥漾將門關上，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一絲聲響。看著木製的門板，褚冥漾想起方才冰炎的反應，不禁嘆了口氣。

一看就知道沒說實話……

※ ※ ※

「真搞不懂為什麼你們過年都要買一堆東西。」走在年貨大街上，冰炎閃開不知道第幾個差點撞上來的路人，表情平淡地問道。

「添喜氣啊。」褚冥漾接過老闆遞來的糖果。

「喜氣？」

「嗯，新的一年就是把舊的、不好的東西丟掉，然後換上新的、能帶來好運的東西。」為方便冰炎這位「外國人」理解，褚冥漾把幼稚園老師的解釋搬出來用。

思索了會，冰炎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，「像是你那疊滿江紅的考卷嗎？」

「誰、誰小學會認真念書啦！」想起昨天自家老媽不知從哪翻出那疊考卷，並在所有人面前細數往事的場面，褚冥漾真想就地自刎──到底為什麼那種東西會留到現在！

「可是你是班上考最差的。」

「拜託別再傷害我幼小的心靈了嗚嗚……」褚冥漾抬手摀臉，拒絕面對自己曾經因為被懷疑有智能發育障礙，而被送進醫院檢查的事實。

一想起昨天聽到的趣事，冰炎就忍不住笑到眼角泛淚──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這麼蠢。

聽到冰炎的笑聲，褚冥漾挪動手指，讓自己的死魚眼能透過指縫瞪過去。他今天徹底改觀了，他家學長不是有點任性的小孩，而是性格惡劣的屁孩。不過……難得見冰炎這麼開心，褚冥漾心裡突然冒出了多給他笑幾次也沒差的念頭。

完了，他好像真的有受虐傾向……

無視褚冥漾的怨念，冰炎的注意力被不斷飄來的香味吸引過去，「褚，那個是什麼？」

「哪個？」將思緒從絕望中拉回來，褚冥漾順著冰炎的視線看去，隨即留意到了一個相當醒目的攤車。之所以會說醒目，是因為排隊隊伍都排到隔壁兩攤去了，「喔，那個是潤餅，學長要吃吃看嗎？」他記得冰炎對這種平民小吃很感興趣，上次連吃了好幾攤才肯罷休。

「可是感覺要排很久。」冰炎瞇起眼，評估著大概多久才能拿到食物。

「沒關係啦。」記取上次的教訓，褚冥漾很給面子地直接拉著冰炎去排隊，以免又不小心揭露了人家的小心思而被打，「反正東西都買完了，這時間回家也沒事做。」

看著褚冥漾時不時就會被人流撞歪的背影，冰炎的視線最後落到了兩人牽起的手上，在褚冥漾又一次被撞歪時趁機握緊了些。